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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黄国声

清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），广州发生一件震惊世人的大案，众口宣传，经年不息，那就是粤海关关吏周东生贪污巨款，被两广总督岑春煊查抄家产的案件。由于涉及财产数额巨大，事件还牵涉到权倾当朝的庆亲王奕劻，事情的严重可见。

清末《时事画报》为此刊出《查抄纪图》，所附文字内容如下：

周东生以侵吞关库款，事发被本督（两广总督岑春煊）劾参查封，迭纪各报。兹续闻住宅自被封后，饬勇及派委（员）看管。宅内虽荒芜无人居住，惟香气熏蒸，如入芝兰室内。各处窗扇花样不同。马氏（周东生妻）房有紫檀床一张，檀香通花枕头二个，皆稀世之物。室内客铺（供款待来访宾客住宿的房间），均用弹弓床。婢妾房内，均用顾绣锦枕。大屋（内）戏台、厅、堂各间，约二十一间，曲折玲珑，每间俱有青云路一条，以为开通大路。电灯到处，皆设数十火（瓦），一遇夜间，光明如昼。比之明代天宫及《石头记》之大观园，其穷奢极侈，殆无异焉。记者曰：周东生亦一世之豪也，今而流离颠沛，避地远扬，岂意料所及哉！查封日，眷属之狼狈，途人为之恻然。因追绘此图，以志感情云。

这里说的周东生原名荣曜，又名兆熊，字东生，人称周老十，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浮浪子弟。因他舅父傅秩西任职粤海关书吏，粤海关是出了名肥得漏油的衙门。傅秩西年老了，也捞够了，不想再冒风险，便把这肥缺让给外甥周荣曜，其间有无利益转让，不得而知，想来也不会白给的。别看书吏是个不入流的微末职位，却掌握着关内运作的重要环节，他负责着海关关库有关征税册籍的登记以及账目的核算，是关税征收关键，一旦与海关监督勾结起来，串同舞弊贪污，财富便可滚滚而来。

周荣曜可是个老手，早在谭钟麟担任两广总督时便通过关系，行贿谭而得有力的靠山，所以有恃无恐，大肆捞钱。据估计他每年可捞得二十万两银子，任职逾二十年，则所得当有几百万两之巨。他利用财力捐了个四品道员虚衔，由此成为城中大绅士，广交权贵，气焰之嚣张，一时无两。

他在宝华正中约建起了周家大宅，规模极大，为横向十三列，纵深二十进的超级大房子，其范围包括今天的宝华正中约、宝华中约、宝华大街东段等街巷。大宅内建有花园、亭台楼阁之外，还有一座大戏台，据说可容数百观众。那戏台就是今天的宝华市场，其宏阔可知。周妻马氏据说有紫檀木大床七八张，每张时值一千两银子。为什么要这么多呢，原来马氏是按四季及不同时节入住不同房间，所以每间房都要备有一张。

光绪廿五年（1899），谭钟麟因昏聩无能被免职。五年后的1905年，岑春煊上任两广总督。岑多年前曾在广州做过官，是谭属下的广东布政使，对谭的贪庸曾极不满，对粤海关的贪腐内幕也有所了解，此次重来，早已盯上了周荣曜。是年七月，岑春煊又奉命以两广总督兼管粤海关税务，这便有了找周荣曜晦气的机会了。

他写信约周到总督衙门一谈，要他报效（即无偿捐献）一笔巨款给政府。本来行贿报效这样的名目，相信周老十也没少干过，这钱他也出得起，但对于岑春煊此人，他预感到来者不善，报效只是个开头，后面的麻烦还陆续有来。因为当时社会上曾有以一个“屠”字来形容三位当朝大官的传说：即袁世凯是“屠民”，张之洞是“屠财”，岑春煊是“屠官”。这话怎讲，原来岑作风严厉，痛恨贪官、庸官。历任各省要职，被其参劾免职的官员不计其数，在两广总督任内，经他参奏免职的官员竟多达1400余人，上至巡抚，下至典史小官，俱不能免。时人谓其做事心狠手辣，不留情面。周老十混了这么多年，哪能不知，绝非报效这么简单。于是对岑的要求置之不理，私下携带巨款，入京走军机大臣、庆亲王奕劻的门路。终于得奕劻之助，被任命为三品官衔出使比利时国外交大臣。这下更惹怒了岑春煊，便奏请朝廷撤免周的职务，追缴其贪污所得。清廷得奏后即下旨撤销周的出使任命，革职查办，并命岑春煊就地缉拿周荣曜，查抄其家产以抵充贪污关款。

周见事态不妙，立即逃到香港避难，以后又转到暹罗（泰国）做寓公去了。庆亲王奕劻见事已至此，也不便加以援手，只好默作无事而已。岑春煊于是密令手下行动，查抄周荣曜的所有房屋、商铺、家产，三天之内，即已查封完毕，可见岑氏作风之凌厉周密。

岑春煊晚年著有《乐斋漫笔》一文，述及此事，大意是：周荣曜骄纵之极，与官绅交结，俨然士族高门，其实一簿书小吏耳。乃纳贿京朝，窃取名位，贻笑友邦。其后我上朝时曾向慈禧太后面奏庆亲王纳贿卖官事，即举此事为证。太后听后默不作声，面有愧色，我就不再说下去了。

此外，周荣曜还出钱给子侄们捐了官职。次年，岑春煊奏请朝廷将这些人全部革职，并通缉追究。后事如何，因史料不足，就不清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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